討逆(長安之上)

迪巴拉爵士

歷史軍事

元州地處大唐西南。西南多山,在大唐人的口中,這裏便是窮山惡水。若非這裏與南周國接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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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壹千四百二十九章 作繭自縛

討逆(長安之上) by 迪巴拉爵士

2023-9-4 22:27

  葉州。
  治所韓城。
  葉州知州鄧成是壹個看著溫文爾雅的人。
  他肌膚白皙,舉手投足不急不緩,從容不迫。但凡見過他的人,都會說好壹個大周男兒。
  因為重文輕武,武人地位低下,以至於南周國中的審美觀也隨之改變。
  看著魁梧有力,男兒氣十足的,多半會被人在背後嘀咕:以後定然是個賊配軍。
  而溫和的,風度翩翩的,肌膚白皙的,舉手投足溫文爾雅的,便會被視為男兒典範。
  這股風潮最早來自於上層。
  南周立國後,開國皇帝看著那些悍將,想著自己便是靠著掌握兵權才能篡位成功,這些人呢?可會想著重復朕的成功之路?
  人壹旦內心齷齪,看著世間每個人都會覺得醜陋不堪。
  於是皇帝便令人設宴,宴請那些將領。
  席間,皇帝微醺,故作醉意說道:“諸卿此刻可歡喜?”
  將領們自然歡喜,順帶頌聖。
  “妳等跟著朕東征西討,辛苦半生,如今天下也算是太平了,軍中辛苦,若是能在家做個富家翁……豈不快哉?”皇帝斜睨著眾將,似笑非笑。
  辛辛苦苦帶兵為何?
  拼死拼活廝殺為何?
  不就是為了富貴嗎?
  朕給妳們!
  以後沒事兒就在汴京吃喝玩樂,沒事兒就玩女人,生娃……壹句話,丟下兵權,朕許妳等世代榮華富貴。
  將領中有精明的心中壹動,仔細觀察皇帝,發現他看向那幾個表示要為皇帝效忠到底的武將的眼神不大對。
  冷冰冰的!
  這!
  不妥!
  帶兵,找死!
  回家,富貴!
  皇帝這話分明就是在暗示俺們:想死想活?
  這些武將中,不少都是皇帝以前在軍中的同袍,大夥兒知根知底……
  “臣戎馬半生,早已身心俱疲,願歸家養老!”
  有人帶頭,剩下的大多都表示願意選擇富貴。
  唯有兩個棒槌……也是單純的悍將,靠武力值橫行的那種,依舊叫囂著要為皇帝開疆拓土。
  最後,選擇回家的都富貴延綿。那兩個棒槌後來被尋了個罪名,剝了官職,回家吃老米飯去了。
  那些武將把這事兒看在眼裏,心中越發不安,於是便跟著文官學。
  文官喜歡讀書,那俺們也讀。
  文官喜歡傅粉,俺們也傅粉……壹切照著文官學!
  這些人帶著兒孫學了個四不像,但宗旨沒錯,就是把武人的氣息盡數磨去。
  磨到最後,竟然還在汴京帶起了壹股流行風潮。
  於是,從此這些權貴子弟和文人們,多以柔為美。
  壹旦出幾個灑脫不羈的,便會被奉為謫仙人。
  “見過知州!”
  鄧成嘴角含笑,對行禮的官吏微微頷首。
  直至進了值房。
  壹進值房,他臉上的微笑就消散了,厲聲道:“陳麥那個蠢貨,老夫說了別去招惹北疆軍,能多拖壹日便是壹日,他卻派了斥候去挑釁。這下可好,北疆軍的斥候來了。”
  隨從跟在後面,“知州,北疆軍鐵定要攻打葉州的。”
  葉州擋在了北疆軍進軍的路線上,繞不過去。
  而且這等城池萬萬不可繞過去,否則糧道堪憂。
  “此刻當鎮之以靜,等待汴京援軍。對了,老夫讓妳尋的醫者可尋到了?”
  鄧成坐下問道。
  隨從欠身,“小人尋了個醫者,問他可能幫襯裝病。那醫者卻說醫者父母心,幹甚都不能幹這等缺德事。”
  “妳沒許諾?”鄧成眼中多了不滿。
  “小人說了,先給壹百錢,事成後再給五百錢。可那醫者卻不肯。說學醫第壹日便被教授了醫德,幾件事不能做,其中壹件便是不得為了錢財撒謊。”
  “賤狗奴!”
  鄧成擺擺手,隨從告退。
  走到門外,隨從聽到了身後傳來鄧成的聲音。
  “北疆軍來勢洶洶,陳麥信誓旦旦的說能堅守壹個半月,定然能等到汴京援兵。這個蠢貨卻不知,汴京那群人壹旦知曉秦王率軍南下,第壹件事不是增援葉州,而是增兵金州,信州與永州這三個汴京門戶。至於葉州……自生自滅吧!”
  ……
  汴京。
  在方崇出發後,韓壁就發動了壹輪攻勢。
  彈劾!
  韓壁帶著壹群官員彈劾保守派的三十余官員,證據之充分,令準備為那些官員辯駁的彭靖也為之色變。
  “韓壁此人看似粗豪,實則心細如發。他應當是許久之前便在收集這些證據,就等著這麽壹下,突然發難。”
  彭靖和壹夥官員在自己的值房裏議事。
  有人說道:“彭相,那些人都是當初反對新政最為得力的幹將,不能丟下他們啊!”
  “是啊!”
  “些許瑕疵罷了。”
  “誰還沒個犯錯的時候呢?”
  “……”
  彭靖壓壓手,等眾人安靜下來後,說道:“韓壁這是趁著方相外出時動手,時機選的不錯。不過老夫有些不解,若是方相挾功而歸,那反撲可是他能抵禦的?”
  壹個文官幹咳壹聲,“彭相,別忘了,韓壁可是說過,秦王必然會率軍南下,攻伐大周。如此,韓壁便會判定方相此行不但無功,反而有罪。”
  妳們壹夥人信誓旦旦的說秦王會回關中,結果大軍南下。
  這特麽的是誤國啊!
  彭靖冷笑,“此人倒是有些賭性,不過也好,這壹把,送他回家!”
  ……
  彭靖起身,“莫要聚集的太久,各自回去。”
  聚集太久,皇帝會猜忌。
  眾人告退,彭靖坐了壹會兒,突然冷笑,“老狗!”。隨後他起身進宮,求見皇帝。
  年胥的心情不錯。
  此刻正在和皇後說話。
  南周帝後之間很是隨和,並未如大唐那等劍拔弩張之勢。當然,這也和南周壓制外戚的祖制有關。
  在南周,外戚壹旦冒頭就會被文官集火攻擊,若是冒頭太過,小心腦袋。
  而皇後壹旦幹政,文官們便會群起而攻之。
  皇後這是想學武後嗎?
  對不住,大周沒這個傳統。
  “子悅那邊朕也問過多次,可姑娘大了,和老父說不到壹塊了,再不肯和小時候那般喜歡和朕說悄悄話。”
  老父親有些傷感。
  皇後出身普通,長相也普通,但有個好處,那就是善解人意。在後宮中不作妖,不折騰。
  聞言皇後抿嘴壹笑,“子悅便是這個性子,別說是陛下,連我旁敲側擊多次,問她可是有了意中人,她要麽不答,要麽就說沒有。”
  “意中人?”年胥壹怔,“不能吧!”
  皇後也搖頭,“子悅在宮中長大,後來就壹直在長安為質子,沒這個機會。”她見皇帝心情大好,就笑道:“看來前朝最近好消息不少,令陛下也多了笑顏。”
  “石忠唐是個惡鄰,如今那個惡鄰被秦王滅了,大周也算少了個威脅。”
  “哦!”石忠唐覆滅之事宮中關註的不多,皇後說道:“秦王我倒是知曉些,據聞乃是孝敬皇帝之後,壹路篳路藍縷走到今日很是不易。說起來,當世年輕人無人能及。”
  “是啊!”年胥撫須,自嘲道:“和他比起來,朕也算是垂垂老矣。”
  “陛下還年輕。”皇後笑道,“至少比朝中的宰輔們年輕。這些年,宰輔們告老不少,陛下依舊神采奕奕。”
  提及宰輔,皇帝眸色明滅不定。
  “當初方崇兵敗,朕想請孫石二度出山,可彭靖悄然入宮請見,說值此危急時刻,若是朕啟用了孫石,必然會導致朝中大亂。石忠唐本就惱火大周突襲南疆,見此定然會出手……朕,不得已……愧對孫石。”
  皇後訝然,“彭靖本就是反對新政的頭面人物,他這般說,豈不是在威脅陛下?”
  “他便是在威脅朕。”年胥苦笑,“當初新政難以為繼,加之依附孫石的臣子越來越多,且還有武將。朕心中不安,便順勢讓孫石歸去……”
  隨後,新政失敗的罪名盡數歸於孫石頭上。
  而皇帝,依舊是那個英明神武的皇帝。
  “如今外部再無威脅,朕當再度啟用孫石。此次,朕百死不悔!”
  年胥握拳。
  “我知曉陛下革新大周的決心。”皇後輕輕按住他的手,說道:“只是秦王退兵後,大唐依舊是威脅啊!”
  “秦王需穩住關中,接著還得攻打蜀地,這壹切弄下來,少說得五到十載。五到十載,足以讓大周強盛起來,令秦王投鼠忌器。”
  謝引弓進來,“陛下,彭相求見。”
  “這人……來者不善!”
  年胥點頭。
  皇後起身告退。
  皇帝叫住她,“記得催催子悅,就說朕想做外祖了。”
  “是!”皇後莞爾而去。
  稍後,彭靖被帶了進來。
  “見過陛下!”
  先前譏諷的帝王此刻卻滿面春風,“彭卿可是有事?”
  “陛下,最近朝中頗為祥和。”彭靖壹開口,就是帽子,“這幾日韓壁卻突然興風作浪,臣擔心是有人在背後指使……”
  “妳是說孫石?”皇帝的聲音有些冷。
  “是。”彭靖毫不諱言,“孫石雖說蟄伏,可與韓壁等人書信往來就從沒斷過,最近更是頻繁。”
  這事兒情人司的年儒也來稟告過,說韓壁是向孫石請教當下大周和大唐之間的對策。
  皇帝沈吟著,仿佛在認真思索彭靖的指控。
  良久,皇帝說道:“此事朕會斟酌。”
  這就算是擱置了。
  但彭靖卻不是省油的燈,“陛下,許多人對韓壁不滿啊!”
  您要是不收拾韓壁,回頭群情激昂可就別怪臣管束不力。
  “朕,知道了。”皇帝的聲音依舊溫和。
  唯有在他身邊服侍多年的謝引弓才聽出了怒意。
  臣子逼迫帝王,也算是奇葩了。
  彭靖擡頭,正好看到皇帝看向自己的目光,帶著些許冷意。
  老夫得意忘形了!
  彭靖心中壹緊,趕緊告退。
  身後,皇帝冷冷的道:“朕此刻最後悔的便是,和他們聯手壓制了新政那些官員。”
  制衡,最終卻造成了失衡。
  “彈劾韓壁!”
  回到值房後,彭靖就下達了指令。
  隨即,彈劾韓壁的奏疏堆滿了皇帝的案幾。
  “老狗!”
  朝議時,韓壁沖著彭靖喝罵。
  彭靖淡淡的道:“老夫行事,只知公平!”
  皇帝在上面看著他們叫罵,卻不幹涉。
  那些彈章盡數被他壓住了,準備令人送到廚房裏引火。
  但保守派壹旦發動攻勢卻不肯輕易罷休,隨即官員們開始出班彈劾韓壁。
  最大的罪名便是欺君。
  “……韓相危言聳聽,建言招兵買馬,增兵邊疆,這是想做什麽?想激怒秦王!”
  韓壁行事粗豪,但把柄卻不好找。故而保守派的人就抓住這壹條不放。
  而這也是他們和韓壁最大的分歧。
  韓壁獨木難支……
  趁妳病,要妳命!
  彭靖最後出班,說道:“陛下,臣以為,當嚴懲!”
  嚴懲不存在的,最多是丟到某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為官。
  壹個風塵仆仆的男子在彭靖的值房外焦急的道:“彭相多久回來?”
  “還早著呢!妳這般急切,可是方相有急事?”
  “十萬火急!”
  ……
  朝會從早上延續到了中午。
  這是從未有過的。
  皇帝和韓壁知曉,這是保守派下定了決心,要壹舉解決韓壁。
  “臣附議!”
  “臣附議!”
  “臣附議!”
  烏壓壓的臣子出班,聲音整齊有力。
  朕,終究是作繭自縛了。
  年胥神色平靜。
  韓壁執拗看著彭靖,神色鄙夷。
  彭靖雲淡風輕的站在那裏,心中,第壹次生出了某個念頭。
  ——原來,這便是壹言九鼎的威嚴嗎?
  真的,爽利!
  門外,壹個內侍不等通稟就急匆匆進來。
  謝引弓眸色壹冷,迎了上去。
  “何事?”
  “方相那邊來人,十萬火急的軍國大事!”
  “說!”
  “陛下,秦王壹心想攻打大周,方相周旋未果。秦王率軍,南下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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